成都王建謚寶石雕。記者 李宜書 攝

 

成都永陵博物館的王建坐像。記者 李宜書 攝

 

    編者按

    王建（847年—918年），字光圖，小字行哥，許州舞陽（今漯河市舞陽縣）人，五代十國時期前蜀開國皇帝（907年—918年在位）。

    由于多種原因，王建在漯河并非婦孺皆知，且歷史上對他的評價也是貶多褒少。那么，王建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皇帝？記者歷時半年進行采訪和探究。

    即日起，本報推出前蜀皇帝王建系列報道，講述王建從平民到皇帝的傳奇故事。

    記者 陳全義

    “王建（公元847年—公元918年），字光圖，五代時期舞陽人，前蜀開國皇帝。公元907年唐朝滅亡，王建自立為帝，國號為蜀，史稱‘前蜀’。在位期間，禮賢下士、廣攬人才，蜀中得以大治，百姓稱之為‘平安佛’，死后葬于成都永陵，建祠紀念。”漯河市博物館“名人榜”這樣介紹前蜀皇帝王建。

    作為舞陽重要歷史名人，王建故里在舞陽哪里？他是如何從一介平民“豹變”為前蜀開國皇帝的？記者近期進行了相關探訪和考證。

 

    探秘王城公園

    舞陽縣城東南方向，廈門路南側，有一牌坊，上書“舞陽王城公園”。公園東門臨深圳路，門口又一牌坊，上寫“蜀王王建故里”。王城公園原為舞陽縣舞泉鎮柴莊村（行政村）王城崗村（自然村）所在地。王城公園內有座墓，傳說是五代十國時期前蜀皇帝王建的衣冠冢。

    6月18日，記者到舞陽王城公園采訪，占地百畝的公園草木葳蕤，相當幽靜，偶爾可聞鳥鳴。公園內有一院落，院門口寫有“蜀王王建故里”字樣。

    走進院子，見坐北朝南三間瓦房，門上方有“蜀王殿”三個大字。殿內正中供奉著王建鎏金銅像，造型仿成都永陵王建坐像。王建像隆眉高額，方面大耳，目光炯炯，氣宇非凡，看上去高貴尊嚴、平安祥和，給人以帝王般至高無上的感覺。

    殿后一冢，冢上青草蔥蘢。冢南立一墓碑，上書“前蜀高祖皇帝王建之衣冠墓”。碑文為：“前蜀皇帝王建（公元847年—公元918年），字光圖，舞陽王城崗人氏，其人龍睛虎視，相貌偉然，壯年從軍，戎馬倥傯，機略拳勇，屢創奇功，血戰當涂驛，護駕有功，受封入蜀，奉詔伐逆，巧取閬州，怒拔鹿頭關，攻無不克，戰無不勝，名冠三川。戰邛彭二州，據成都天府，兔登龍廷稱帝建國。開創蜀史盛世。王建治國有方，保亂世一片安寧凈土，百姓安居樂業，尊其為‘平安佛’。逝后衣冠歸葬于舞陽縣王城崗。謚號神武圣文孝德明惠皇帝。”立碑時間為2014年4月5日，立碑人為時任村干部王俊卿等。

    談起王建衣冠墓發現時的情景，今年53歲的王俊卿記憶猶新：“那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事情。這塊地地勢比較高，大家都說是‘冢子’。當年秋季大旱，地里種的都是玉米，村里人在冢子抗旱澆地時，發現有一個洞，往里面灌了一天多水，都沒灌滿，于是決定把那個冢子挖開。往下挖了一米多深，就發現是一個大石墓，用了一天多的時間把這個墓挖開了。墓是紅石做的，坐北朝南，長五六米、寬三米、深三米。當時發現墓里有紅石做的石門；有用石頭做的做飯的用具；還有銅錢、寶劍等，但都銹壞了。這個墓的西南角和西北角各有一個石洞，可以鉆進去。出土的文物上交有關部門了。”

    回憶當時的情景，王俊卿相當興奮：“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來看稀罕，人山人海，非常熱鬧。現在村里上點年紀的人都還記得。”“聽老輩人講，相傳這里就是前蜀皇帝王建的衣冠冢。”

 

    撥開歷史迷霧

 

    王建是舞陽甚至漯河走出的唯一皇帝，作為重要歷史人物，地方志應該有詳細的記載。然而，記者在研究過程中發現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：古代的《舞陽縣志》竟然沒有關于王建的任何記載。市博物館考古專家趙永勝也發現了這一奇特現象。

    地方志的編修一般在前人的基礎上進行，取舊志重新加以考訂，刪繁補缺，重要的史料基本都會保留，也就是說，舊志上的重要內容，新志上都應該有。

    《舞陽縣志》不知從何時開始編修，目前發現的《舞陽縣志》最早的是明代嘉靖時編修的。自明嘉靖至清道光年間，舞陽縣曾有7任知縣編修縣志，明嘉靖知縣張穎、清順治十五年（1658年）知縣張藎、康熙二十七年（1688年）知縣蘇虔、康熙三十一年（1692年）知縣祖良屏、康熙四十九年（1710年）知縣干建邦、乾隆十年（1745 年）知縣丁永琪、道光十五年（1835年）知縣王德瑛各修一部，國內現存有4部。直到1960年，舞陽縣才又編修縣志。記者查閱了乾隆十年和道光十五年的《舞陽縣志》，均記載有東漢開國名將王常的事跡，但沒有前蜀皇帝王建的任何記載，而根據傳說，王常和王建的老家都是王城崗村。

    趙永勝告訴記者，雖然《舞陽縣志》里沒有王建的記載，但《郾城縣志》里卻有。記者按圖索驥，發現嘉靖三十三年（1554年）的《郾城縣志》用5頁篇幅講述王建的故事，文章開頭寫道：“王建，字光圖，其先潁川郾城人，后徙居項城。”王建怎么會是郾城人？記者注意到，文尾注明該文摘自張唐英撰的《蜀梼杌》。

    記者查閱《蜀梼杌》，果然見到上述記載：“王建，字光圖，其先潁川郾城人，后徙居項城。隆眉廣顙，身長七尺。”《蜀梼杌》，又名《外史梼杌》，宋代張唐英撰。張唐英（1029年—1071年），字次功，號黃松子，蜀州新津人，宋仁宗慶歷三年（1043年）進士，是丞相張商英之兄，事跡附載《宋史·張商英傳》。《蜀梼杌》記載了前后蜀四世80年間的歷史，對王建、孟知祥在蜀的事跡，記載頗為詳備。《蜀梼杌》是研究前蜀歷史的重要史料，把王建當作郾城人，故《郾城縣志》中出現了王建的記載。《蜀梼杌》提到王建與項城的關系，據分析，可能受到之前出版的《舊五代史》的影響。

    《舊五代史》這樣記載：“王建，陳州項城人。”陳州項城，即周口市項城市（縣級市）。《舊五代史》由宋代薛居正主持編撰。薛居正（912年—981年），字子平，開封人，歷仕后晉、后漢、后周、北宋四朝，北宋名臣、史學家。《舊五代史》原名《五代史》，也稱《梁唐晉漢周書》，是由宋太祖詔令編纂的官修史書，二十四史之一，對五代各朝均有實錄。

    不同史籍的不同記載，讓記者一頭霧水。難道王建不是舞陽人？難道王城崗的來歷與王常有關嗎？王城崗村的衣冠冢會不會是王常的？

    5月19日，記者采訪了熟知舞陽歷史的舞陽一高退休教師徐彥欣。徐彥欣分析道：“《后漢書·王常傳》記載：王常，字顏卿，潁川舞陽人，是東漢開國大將，被封為鄧王，賜姓劉氏，拜為橫野大將軍。王建是五代十國時期前蜀開國皇帝。盡管傳說他倆都是王城崗村人，但從官職高低上看，王常的身份還不足以把這個村子命名為王城，級別不夠，但王建可以，畢竟他有皇帝身份。”

    王城崗又叫王常崗。按照時間順序，王常是東漢人，王建是五代十國時期人，王常崗的稱謂應該在前。那么，王常崗什么時間改為王城崗的？記者采訪多人，始終沒有找到準確答案。不過，徐彥欣告訴記者一個民間傳說：“相傳明朝末年，李自成攻打舞陽縣城時，駐軍在這個村。因該村屬于崗地，地勢高，可以觀望舞陽縣城內的情況，李自成攻破舞陽縣城后，把這個村改為‘望城崗’。再后來，人們可能因為諧音，把‘望城崗’念成了‘王城崗’。”這個說法得到了王俊卿的認可。他告訴記者，村子里確實有這樣的傳說。

    王城崗的衣冠冢會不會是王常的？6月18日，記者到王城公園采訪（4月20日已去采訪一次）時，王俊卿肯定地說：“王建衣冠冢肯定不是王常的。王常墓在安徽省蒙城縣，柴莊村還有個墓，根據老輩人傳說，是王常的衣冠冢。”王俊卿帶記者前去察看，在王建衣冠冢西北方向六七百米的柴莊村內，果然有一個墓冢。墓上文物保護牌顯示，該墓叫“小莊古墓”，為縣級文物保護單位。

    記者研究發現，《新五代史》中對王建的記載是：“王建，字光圖，許州舞陽人也。隆眉廣額，狀貌偉然。”《新五代史》是宋代歐陽修撰的紀傳體史書，記載了后梁開平元年（907年）至后周顯德七年（960年）共53年的歷史。歐陽修（1007年—1072年），字永叔，號醉翁，晚號六一居士，江南西路吉州廬陵永豐（今江西省吉安市永豐縣）人，北宋政治家、文學家、史學家，“唐宋八大家”之一，曾與宋祁合修二十四史之一的《新唐書》。

    “五代十國”的說法就是歐陽修最先提出來的。從907年朱溫代唐稱帝到960年北宋王朝建立（一說為979年北漢滅亡），中原地區相繼出現后梁、后唐、后晉、后漢、后周等五代王朝，中原以外存在過吳、南唐、吳越、楚、閩、南漢、前蜀、后蜀、南平、北漢等十個小國，習慣上稱之為“五代十國”。“五代十國”是中國歷史上的一段大分裂時期，這一稱謂出自歐陽修的《新五代史》。《新五代史·吳世家第一》之前有段文字寫道：“嗚呼！自唐失其政，天下乘時，黥髡盜販，袞冕峨巍。吳暨南唐，奸豪竊攘。蜀險而富，漢險而貧，貧能自強，富者先亡。閩陋荊蹙，楚開蠻服。剝剽弗堪，吳越其尤。牢牲視人，嶺皞遭劉。百年之間，并起爭雄，山川亦絕，風氣不通。語曰：清風興，群陰伏；日月出，爝火息。故真人作而天下同。作《十國世家》。”《新五代史·十國世家年譜第十一》記載：“嗚呼，堯、舜盛矣！三代之王，功有余而德不足，故皆更始以自新，由是改正朔矣，至于后世，遂名年以建元。及僭竊交興，而稱號紛雜，則不可以不別也。五代十國，稱帝改元者七。吳越、荊、楚，常行中國年號……十國皆非中國有也，其稱帝改元與不，未足較其得失，故并列之。作《十國世家年譜》。”

    《新五代史》原名《五代史記》，是唐宋以后唯一的一部私修正史，二十四史之一。后世為區別薛居正等官修的五代史，稱為《新五代史》。《新五代史》撰寫時，增加了《舊五代史》所未能見到的史料，因此內容更加翔實。《新五代史》對舊“志”部分大加繁削，則不足為訓，故史料價值比《舊五代史》要略遜一籌，但作為二十四史之一，《新五代史》具有重要的歷史地位，對于研究前蜀皇帝王建仍具有重要價值。《新五代史》記載王建為舞陽人，可信度還是很高的。

    記者查閱發現，《資治通鑒》里有王建的記載。《資治通鑒》是司馬光奉宋英宗和宋神宗之命編撰的一部編年體通史，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（公元前403年），下迄后周顯德六年（959年），記載了16朝1362年的歷史。司馬光（1019年—1086年），字君實，號迂叟，陜州夏縣（今山西省運城市夏縣）人，生于光州光山（今河南省光山縣），北宋時期政治家、史學家、文學家。《資治通鑒》取材廣泛，引用的史料相當豐富，具有極高的史料價值，對之后的中國的歷史編纂、文獻學的發展等產生了深遠的影響。宋神宗認為此書“鑒于往事，有資于治道”，遂賜名《資治通鑒》。據《資治通鑒·唐紀七十》記載，唐僖宗廣明元年（880年）十二月，黃巢起義軍攻陷長安，唐僖宗逃亡巴蜀。唐僖宗中和元年（881年），唐忠武軍監軍楊復光率八千兵馬救駕勤王，“分忠武八千人為八都，遣牙將鹿晏弘、晉暉、王建、韓建、張造、李師泰、龐從等八人將之。王建，舞陽人；韓建，長社人；晏弘、暉、造、師泰，皆許州人也。”這里明確指出，王建是舞陽人，是忠武八都頭之一。

 

     記者研究發現，《十國春秋》也有前蜀皇帝王建的記載。該書系清代吳任臣編撰的紀傳體史書。

    吳任臣（1632年—1689年），字志伊，浙江仁和人，清代文學家、藏書家，康熙十八年（1679年）應博學鴻儒試，列二等，被授以翰林院檢討，曾擔任《明史》纂修官。他發揚我國私人修史的傳統，決心繼歐陽修寫五代史后，撰寫一部十國史，留給后世。

    《十國春秋》寫十國君主之事跡，采自五代、兩宋時的各種雜史、野史、地志、筆記等文獻資料，并證以正史，計114卷，康熙八年（1669年）完成。乾隆五十三年（1788年）四月，周昂重刊《十國春秋》。《十國春秋·前蜀一·高祖本紀上》記載：“高祖姓王，名建，字光圖，許州舞陽人也。為人隆眉廣顙，龍睛虎視，機略拳勇，出于流輩。”

    記者又查閱了《漯河市志》，發現《漯河市志》（1999年3月第1版，2019年4月第2次印刷）卷四十一《人物傳·王建》這樣記載：“王建（847年—918年），字光圖，舞陽縣人。”

    同時，記者發現，《漯河文史大觀·人物卷（上）》（2016年1月第1版第1次印刷）有《王建傳》：“王建（847年—918年），字光圖，舞陽縣人。五代十國時前蜀皇帝。王建身經百戰，戎馬一生，由平民成為一代君王，以武力建立起大蜀王國。《新五代史》有傳。”文后附有《新五代史》卷六十三《前蜀世家第三》。

    由以上考證，佐以王城崗的民間傳說，前蜀皇帝王建是舞陽人無疑，其他說法是誤傳。

 

    明確王建故里

 

    成都永陵博物館官方網站關于“蜀主王建”的介紹中，提到王建出生地為“河南舞陽縣王城崗”。

    記者在王城公園采訪時，王俊卿告訴記者，永陵博物館曾派專家到王城崗調研考察。2009年春，他曾和4名村民到永陵博物館考察學習。此外，舞陽縣有關部門也曾派人到永陵博物館考察。

    近日，舞陽一高退休歷史教師孫好章告訴記者，永陵博物館派人到王城崗考察，可能源于一次在成都舉辦的與王建有關的研討會。當時，舞陽縣派4人參加，他是與會者之一。今年92歲高齡的孫好章對舞陽歷史相當熟悉，接受采訪時仍然思維敏捷、思路清晰，侃侃而談。

    他回憶當時的情景，說是大約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，那時他還沒有退休。時任舞陽縣文化局局長尚蘭芳在研討會上代表舞陽作了發言，主要觀點就是根據舞陽民間傳說，王建的出生地在舞陽縣城東南的王城崗。

    提起前蜀皇帝王建，孫好章還興致勃勃地給記者講述了一段民間故事：“唐僖宗逃亡成都過程中，有段一丈多長的棧道被燒毀，王建是員武將，身高七尺，力大無窮，見形勢緊急，用胳膊夾著唐僖宗飛了過去。當時，唐僖宗長途逃亡非常疲憊，晚上枕著王建的腿就睡著了，醒來后脫下龍袍賜給王建。”

    聽著孫好章繪聲繪色的講述，記者忍俊不禁。據史料記載，確實有段類似的故事：當時棧道著了火，王建冒著生命危險沖進煙焰中，拽著唐僖宗的馬沖了出去。

    永陵博物館有個關于王城崗的展板：“王城崗，又名王常崗、望城崗，在今河南省漯河市舞陽縣城東郊。因該村地處崗上，且居民以王姓居多，故名。故老相傳王建出生在此，現該村群眾談起王建還引以為榮，民間傳說歷久不衰。”展板上有王城崗地理位置示意圖和王城崗老照片。

    2014年，王城崗村整體搬遷至舞陽縣城賈湖大道和深圳路交叉口附近。為了紀念王建，該社區被命名為“蜀王春城柴莊社區”。

    昔日的王城崗村已不復存在，原址變為“舞陽王城公園”，公園內的蜀王殿和王建衣冠冢，靜靜“訴說”著歷史的滄桑和王建“豹變”皇帝的傳奇故事。

責編：瘦馬 編審：陳向黨  終審：王崢